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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北】可念不可说(下)(撒太子/炅谋士)

《可念不可说》

CP:双北(撒太子/炅谋士)

说明:斜线不代表攻受。清水无差。明星大侦探《公主嫁到》案衍生。

一大堆私设,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搞啥,可能是个双向暗恋。重温第二季的时候瞎开了点脑洞。自high产物,不要太当一回事儿。


二更完结。前文请戳:(上)




04

这一场战争打了太久。

撒公子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地数一数今夕何夕,在战报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记上一个时间。不知为何这场战役太过消极,无论是河那一边的魏将军还是他都只是安营扎寨,整顿船只和军队,互派刺客。漫长的战线上只有浅水的地方有些能称得上小打小闹的对冲,剩下的则是长时间的沉默。

随后战事就开始进入焦灼,隔河对峙是无聊而消磨人性子的事情。他每天看着部下们操练,另一部分则换着班筑造过河的船只。他们都在拖延时间,可却没人知道这件事为何变成了现在这般消极的姿态。

他们好像都在极力拖延着什么,两方大将仿佛形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看似激烈的战局之下,再多的暗波汹涌最后都掀不起更大的风浪来,对于真正在前线对峙的双方来说,倒是愈显平静。

在这种情况下,每月一次来自都城的传信倒成了唯一的慰藉。

信使每月一次往返于都城与北境之间,带来战士们的家书和后方的讯息之外,再将他们所要寄回家中的书信收集起来,而剩下的部分,则大部分是军报和指令。每一次,那跑腿的车夫总是最后将马车直接驾驶到撒公子的帐篷外,才摇着门口的铃铛告知他来收取所有要交给他的东西。

大部分时候,那些战报他只看上一眼便丢给副将们继续查看,因为他坚信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这条战线上的情况,他们在等一阵风,能将他们的船送到对岸的风。而他更关心的,则是夹在层层战报之下的书信。偶尔是来自母妃的担忧、来自父王的嘱咐或是来自鬼姑娘的挂念,雷打不动的这是炅先生写给他的都城的情况,事无巨细,那信时常比其他人所书写的长上几倍,也正是经由炅先生的书信,他才知道都城内同样烽烟四起,吏部、礼部接连被人揭报漏弊,而这两部本分属齐王、太子的势力范围。

如此一来,多名重臣被革职或是留看,给了他仍然并不那么强大的第三方势力一次搅乱浑水的机会。只是他从没有在这公开的书信来往上问过炅先生,这些事情到底有多少是来自他的手笔。就对方写在飞鸽密信上洋洋自得的语气来看,一定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多一些。

在这封从信使手中交给撒公子的信上,炅先生时常表现出的并不只有播报员这样的形象,他偶尔也会说起自己。譬如四季轮回,他在小轩内种上了成片的散竹,它们窜得极快,开春的时候挖出的竹笋全都交给厨子让自己美餐了多顿;又譬如自己的小厮愈发没有规矩,顽皮得使他差点背过气去……

只是撒府如他们所预想的那般并没有冷清下来。自从撒公子离开都城,这前来求问麒麟才子的各路势力又纷纷涌上前来,他们可不在乎炅先生至今是谁门下之人,这更换门户之事本就常见,人人都想趁虚而入,将天下无双的谋士拉入自己的麾下。

撒公子每每读到信中的抱怨的时候,都会想炅先生究竟为何将这些琐碎的事情同他一一道来,其中没有暗语,亦无任何关键的字句,他所能看到的只不过是自己那位自得其乐的门客在他的别府里闭门不出,却将整个政局搅得风生水起。

而他谨守他们的约定,在明面的信上,更多的写上两句前线的日常,抱怨日复一日的操练和不知何时才会进攻的湖国军队就像悬在他们头顶上的一柄摇摇欲坠的宝剑。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沉住气,可在炅先生逐步完成自己的承诺的同时,他却无法在战事上有任何的突破。日子久了,他也就不再在信中吐露无所变化的担忧,而是写上一些无所谓的字句。有时当落完笔,他才惊觉自己似乎写了过于暧昧的话语。

而他的先生总是在装作对这样的暧昧视而不见。

“先生,北境来信了。”

小厮从前来拜访的管家手中接过那薄薄的信封,小跑着闯进书房,将那信件放在书桌上。他半开玩笑似地瞪了一贯莽撞的小厮一眼,却没有说他什么。他打开信,读了几遍之后,才对上坐在他对面没有离开的小厮的视线,忍不住敲了他一下。

“看什么呢,让你看的书读完了?”

小厮揉着被敲红了的额头,闷头嘟囔着自己明明已经读完了每日规定的内容,为什么还不能在这里看先生的热闹。炅先生被他这一嘀咕弄得不知所措,一向有无数主意的脑袋卡了一会儿壳,随后才开口回答说,自己的热闹也是能随便看的?

他将那封信放在一边,就如之前的那些信件一样,它们的内容大部分无关痛痒,可他却能从每一笔的起承转合之间研读出撒公子下笔时的心情。他觉得自己或许是疯了,不然为何会去研究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天下局势本该比儿女私情更重要一些。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鬼姑娘频频到访,就连他也被那热情的小娘子所感染,都开始关注他一直所忽视的事情来了。

说起鬼家姑娘,炅先生提着笔出神,迟迟没有落笔,滴落下来的大片墨迹晕染了纸张,坐在对面的小厮探身戳了戳他的胳膊,才将他的神志给唤回来。他想起在撒公子走后月余便下达的赐婚诏书,应是鬼家老将军向国主所求来的。他确定撒公子已经接到了诏令,不然也不会让人随意进出撒府。只是那诏书就在他的书房架子上放着,也不知道撒公子究竟如何考虑,管家将那锦帛交给他的时候,只是说他家公子吩咐,这等重要的东西还是让先生保管更为放心。

转眼间四季轮回,都城内的争斗看起来隐隐有了尘埃落定之势,炅先生暗自扶持帮助的第三派官员无声无息地开始占据原本无法到手的职位,而齐王与太子的争斗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就他得到的消息来看,陛下已经对这种无休止的吵闹感到了厌倦,几次告诫双方各退一步,他们却都死咬着对方不依不饶,令人生厌。

炅先生回过神来,将书桌下的暗格打开,将那封信折好放进去之前,又匆匆看了一眼,将那信件又快速阅读了一遍,目光扫过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似乎能看到撒公子写那句话时笑弯了眼睛的模样——

“先生下次在院子里种棵枇杷树吧,等本王回来的时候怕是可以吃果子了。”

 

05

贰壹陆年,夏。

北境战事告捷,西风一度让南国的军队成功攻湖,让这场好似看不到头了的战争划下了一个逗号。不管接下来的形式几何,撒公子都不能继续驻守在这里了。

这一年对他来说怕是红星当照,所有的运气都落在了他的这头。朝内齐王和太子的争斗终于有了结果。炅先生的鸿雁传书比朝中信使更早一步而来,告知他太子被废、齐王被禁,这一局的渔翁之利最终落到了他们手中。也只有到了这一刻,所有人才恍然原来那不受重视的公子早已悄无声息地笼络了大多数的散落势力。另立新储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回到都城的时候带着最后一封战报,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到达城门外的时候有掩不住的笑意。他勒马于门前,向守门的卫兵递交自己的通关文牒,在卫兵的恭维声中,牵着马走进这座阔别了两年的城市。甫一进门,便见到有人在那里等候,他看清来人之后,几乎是小跑着朝那人走去。

“先生怎么在这里等候?”

炅先生原本仍在不动声色地四下张望,天气暖和了之后他终于可以摆脱厚重的大衣和不离手的暖炉,换上轻便的衣服四下活动活动。在几天前收到来自撒公子的来信之后就已经按耐不住自己期盼的心情,这一清早便招呼了车夫将他带到城门边。这举动看起来倒是有些亟不可待,可炅先生心知肚明,自己这不过就是因为太过想念。

“我想你或许会要急着进宫面圣,便只能在此等候了。”

撒公子笑了起来,他明白自己的先生说话总是拐弯抹角,他的确是要进宫递交最终的战报,可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那之后再说呢?他不会再匆忙离开,也不会丢下这为他做了太多的谋士不管。他将马牵在手中,向前踱了几步,不意外看到炅先生低下头躲开自己的视线。

“先生一会儿想随我在城里走走吗?难得的好天。”

炅先生心神一凛,思衬片刻之后才答了声好。随后如同逃离一般地跳上了自己的马车,在车厢里坐定之后,才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实在是太过欲盖弥彰,才撩起车窗上的帘子,发现撒公子仍然在原地,等待着自己说要同他嘱咐的话语。

“我想今天之后,殿下就能得偿所愿,入主东宫了。”

撒公子牵着马缰绳的手一紧,他并不想从他的先生口中听到这句话。这件事对大半个朝廷来说都是心知肚明,只等一纸诏书宣告天下罢了,他本以为自己能听到一些更私人一些的话,却忘了他这位先生以内敛闻名,所有的事情都藏在他那一双如墨却灵动的眼眸背后,让人感觉遥不可及。

“多谢先生吉言。”他答道,“只愿先生能继续伴我左右。”

炅先生放下帘子,没有答他的话。他自知失言,却也只能低声沉吟着说只有自己能听清的解释。他没有办法回答这句如同多年前一样的邀请,他越来越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继续长久地留在这里,木兰国仍需要在南国日益见长的威压之下艰难生存,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该在这里动些手脚,可当他每一次看到撒公子踌躇满志的模样,便再也下不去手了。

他犹记他的老师曾说他终会败在自己的心软上,他一直不相信这件事,直到他遇到了这南国公子。

撒公子站在原地看着马车绝尘而去,将手中缰绳又缠紧了一圈。前来迎接的御前侍卫匆匆忙忙赶到,向他致歉,并带来了国主让他立刻进宫的口谕。他没有拒绝,跨上马后同那侍卫一起穿过市集,往反方向纵马而去。

同国君的谈话倒是颇为顺利,尽管那位君主随着岁数的增加愈发不喜欢管理朝事,可这一回他的儿子们闹出的动静差点要将整个半个朝廷都给掀翻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太子和齐王给了常年不在都城的其他人可趁之机。最终,撒公子在这场斗争里坐享渔翁之利,成了整场闹剧般的洗牌之中最大的赢家。

他回到别府已经是几个时辰后的事情了。这处宅院倒没有因为主人的长期离开而变得荒芜,究竟是谁在管理这些事情看起来好像有些太过明显。他走进在信中读了无数次的,被翠竹环绕的小院。他的先生坐在院中石桌边,手边放着一杯清茶,正在听风吹竹音,像是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殿下,我是不是该说上一声恭喜。”

炅先生终究是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转眼望去的时候只看到撒公子门边背手而立,他身上的盔甲已经换下,却还来不及洗净身上的灰尘,便来这里寻找自己。他装作若无其事,不过是一个后方的谋士迎接归来的将军一般。

“不错,诏令应该很快就会下达了。说来我真该感谢先生。”

撒公子弯起嘴角,提起自己的脚步,走过去坐到石桌对面的凳子上,毫不避讳地拿走了炅先生面前的杯子,自己喝上了一口。炅先生没有说什么,只是多看了他两眼,随后又转过眼去看四周已经青葱茂盛的竹。

“父王还同我说了赐婚一事,我暂且认为放在入主东宫之后举行便好。”

“你既然都已经决定了,那我就可以期待这场喜宴了。这本就是我想要恭喜你的另一件事。”

炅先生说这话时没有看他,好像任何来自他人的惊喜都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撒公子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适应了他那看似与世无争的性子。他耐下性子,唤来小厮另拿来一个杯子,又倒上了已经冷得差不多了的茶,抿了一口之后发现冷茶倒是苦得可怕,便不再去碰了。

“我的先生啊……”

撒公子感叹着,他近来说了太多次这话,直到最后他自己都快要不相信自己所说出来的话语了。他的话于是戛然而止,再没有后续。他知道自己并不能再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了。他有一种预感,自己同所渴望的东西走得越近,他便会同炅先生走得越远。

 

 

06

撒公子——现在该改称撒太子了——入主东宫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他与鬼家姑娘的大婚典礼。这场婚礼声势浩大,仿佛是向所有人宣告这个国家的太子之争尘埃落定,这个位置最终落到了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人手中。

鬼家姑娘也等了这一场大婚太久,虽然她自己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问题,但她周围的人都知道一个年轻女子的两年时光是多么的宝贵,尽管鬼家作为一个武将家庭,并不太重视所谓规矩,可风言风语从来不会因为一个家族的不甚在意而消停。

而真的到了大婚这一天,之前有事没事就去撒府缠着撒太子的鬼姑娘倒是变得紧张起来。就连她自己都很明白自己的性子放在宫廷之中若是无人保护肯定容易出事。幸好撒太子仍无心纳侧妃,这让她暂时觉得好受了一些。不过她仍然将前来代替新郎官迎亲的炅先生留了下来,同他讨论自己的生存之道。

“先生,我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立场来麻烦你,只是……”

炅先生耐心听完了新娘的困惑,他很快就听明白了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她担心自己无法胜任这个东宫太子妃的位置。尽管她的确喜欢撒太子喜欢得很,却不知道自己如此一个从小学习的都是舞枪弄棒的人是否真的能成为撒太子的助力。

“你不用担心,他现在更仰仗的是你背后所站着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突然就收起了身上那种向来内敛的气质,就连目光都变得锐利起来。鬼家姑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可下一秒那来接亲的先生仍然是超然世外的高人模样,不急不缓地看着院中日晷告诉她时辰差不多了。

待嫁的少女披上红纱,被喜婆背着坐上娇子,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发,炅先生牵着马走在新娘所坐的娇子前方,随着这望不到头的队伍缓缓向前走着。

这明明不是他第一次前往东宫,整个婚礼的流程在撒太子的监督之下,大部分都是经过了他的手。他本以为自己会觉得这些事情毫无所谓,可每当发现撒太子定定地看着他忙碌时,他还是会觉得这一切有些奇怪,就好像这场婚礼最后会发生在他们两人之间一样。

甚至当撒太子拉着他模拟拜堂的流程的时候,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已经被拉进了这场滑稽荒诞的排练里。他的东宫里有那么多的宫女侍从,可他偏生拉着自己来做这件事。他和他一同站在宝座之下,撒太子最近总是一席红色衣袍,虽不比正式的礼服隆重,可仍然显得喜气十足。而炅先生却仍然是素色的衣摆,站在撒太子身边有种无法言明的反差,就如他同这珠光宝气的大殿格格不入一般。

礼官一本正经地站在他们两人面前,只道太子怕是太过紧张,就连这拜堂都要先和自己的亲信排练一遍。可只有撒太子自己知道,他提出这个不合常理的主意终究是最后一次的任性。

“一拜天地——”

他们并肩而立,面对未合上的殿门,外面还有侍从忙碌地做着最后的装饰。他们互看一眼,同时弯腰向下拜去。撒太子嘴角忍不住上扬,却在余光瞥见炅先生一脸严肃的表情的时候收敛起了自己的笑容。

“二拜高堂——”

他们同时转身,一红一白的袖摆缠绕在一起,下一秒却再度分开。这一拜,站在阶梯之上的礼官绷住自己的表情,不断告诫自己这只不过是一场排练,虽然不知为何下方的两人都带着过分庄重严肃的表情,就好像这真的是他们的成亲现场一般。

“夫妻对拜——”

炅先生起身看向撒太子,拢起衣袖后再垂头一拜。起身时却是被撒太子扶起,他看到对方脸上又挂上了平日里自己所熟悉的那种笑容,就好像自己的恶作剧终于达成了一般。撒太子向前两步,轻轻抱住了自己的先生,几秒后便放开了。炅先生不知道他这个拥抱的意思,却没有舍得躲开。

“太子殿下不必太紧张,一切都会安然无虞。”

年轻的谋士拂去衣摆不存在的灰尘,将新娘送入殿堂。今天的东宫大殿比以往更为热闹,国君正端坐于宝座之上,主持这场婚礼。炅先生向后退去,站在人群之中,退居末席,却总觉得撒太子有意无意间望向自己的方向。这应该是他的错觉了。鬼家娘子跪下领了册封的诏书,随后在酒宴上喝了几杯后便找了个借口回到准备好的新房去了。

撒太子这天喝得有些多,一室宴饮的人个个都要同他喝上一杯,祝贺他北境大捷而归,又夺得嫡位,而后便娶得美娇娘,可谓三喜临门,惹人羡慕。这一天觥筹交错,撒太子倒是管不上他那心心念念的先生究竟为何躲在角落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直到他的小厮再也劝不下炅先生手中的酒杯,急匆匆地将撒太子从人群的中心拉了过来。

这其实并不符合礼数,可炅先生那小厮从来都不在乎礼数。撒太子怕是喝得也有些晕头转向,被拉走的时候还松了口气,觉得终于摆脱了朝中各位大人们还有他那帮军中损友不停地灌他酒的魔爪。

直到他看到了炅先生一人扶着一张小几,桌上的菜没什么动,酒却空了几瓶,东倒西歪地散落在地上。正在喝下一杯的人看到向他走来的一身喜服的太子,直笑得快要伏倒在案几上,好半天才控制住了自己。

“太子殿下不在喜宴中央欢饮,来找我做什么?”

“可不是你家小厮硬将我拖来了,让我劝你少喝点。”

撒太子叹了口气,跪坐于他对面,一身大红喜服铺散在地上,落到醉了的炅先生眼里稍显迷离,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本来就不胜酒力,因为身体的关系他也从未喝下过那么多的酒,只是这一天当他看到撒太子同鬼妃并肩而立时,突然想到要借酒浇愁。不知怎的,他便认定了眼前的人只是个虚影,便将酒杯往桌上一丢,轻声低语起来。

“太子殿下,如果有一样东西你自己知道永远得不到,你是否还会去追求呢?”

被问到的人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不明白炅先生为何提出这个问题,酒精也使他的思维开始发散,开始思索这个问题背后到底想问的是人还是物,到头来才反应过来这问题问得是自己,可一旦放到自己身上,根本就是个无解题。

“身在帝王家,处处不由己。”

炅先生一愣,随即抚掌大笑起来,他笑得太过用力,止不住收势之后咳嗽起来。立在一旁的小厮拍了拍他的背,让他这口气顺下之后,才略显担心地看着脸色苍白的炅先生,他看起来几乎和他的白色衣衫一个颜色了,可他却摆手示意自己没有事。

“太子殿下可别忘了今天所说的这一句‘不由己’。”

他说罢便离席了,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撒太子确定那个虚浮着脚步走出了大殿的先生同他印象里的那个不尽相同,却也只当自己喝得多了出了幻觉。他不知道自己坐在这个角落里呆了多久,直到他的同僚们发现这场喜宴的主角不知躲去了哪里,才将他拉回到人群之中。

这该说是一场皆大欢喜的宴饮,一切如常,只不过撒太子隔天收到了来自炅先生的传书,说自己身体抱恙,将闭门在别府内休息月余,任何事件便只用书信往来即可。

 

07

老天爷从来不会让所有人都过得顺风顺水。

下一年,来自湖国的公主便下嫁和亲,毫无意外这一桩婚事被赐给了不情不愿的撒太子。一时之间整个东宫都差点被突然变成了侧妃的鬼妃闹得天翻地覆。她四处求教,却不知该如何才能按照母亲的话来将撒太子骗到自己的床上。无奈之下,便向炅先生询问起了如何将公主这个正妃除去。炅先生收到这信的时候发现自己第二次寻觅的挑拨离间的机会居然主动来到了自己的手中,便向鬼侧妃提议动用杀手。

只可惜那个天真的姑娘最后只想到了自己动手,那一箭还做得并不成功。好在阴差阳错之下,公主最终真的死于大婚当天,可整件事却仍让人摸不着头脑。炅先生从未想过居然有那么多的人都希望这湖国公主死在南国。他确定自己能将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嫌疑撇除干净,却讶异于撒太子并没有同自己说他也在送给湖国公主的用品之中下了毒——那毒药还是从自己的书房里拿走的。

他知道这是所谓宫廷权谋的一部分,这也正是他这么多年以来不断玩弄的权术,可当他发现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撒太子的时候,未免还是感到吃惊。无论是用作掩护的假刺客还是掺杂在化妆品中的有毒口红,他的太子殿下看起来就算没有了他的出谋划策也依旧能够完成多年以前非要自己手把手指导才能搞定的事情。

这件事最终以一种颇为戏剧化的方式收了场。那假扮成宫女、无比渴望自由的公主出逃到了西域,而南国用其他的条件同湖国进行了交换,将这个消息最终压了下来。毕竟一个逃婚的公主听起来颇为丢人现眼,湖国不愿丢了自己的威风,这和亲之事最后也变得不了了之。撒太子这回算得上是险中求稳,下了一手好棋。还同湖国那位意欲回国篡位的将军达成了某项协议,具体的内容就连炅先生都不得而知,这让炅先生不免开始考虑撒太子是否还需要自己的帮助。

就算炅先生仍固执地不愿承认,可撒太子的确越来越少仰仗他了。太子在朝中走得顺风顺水,而他这个谋士已经退隐幕后,开始转而为自己规划起来了。他仍记得自己的质子身份,也几次向撒太子提及如果对方并不再需要自己的计谋,那么自己想要回到木兰。可对于这些请求撒太子却置若罔闻,一次一次用“先生作为我的辅佐,应当以南国大局为重”这般几乎无理取闹的理由驳回对方的请求。直到最后,他看起来终究是惹恼了想要离开的聪慧谋士。

撒别府走水的那一日,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座宅院自从太子搬进东宫之后就归炅先生安排了。一般来说,故事的版本只有撒太子前来同他的谋士促膝长谈了一宿之后,映着清晨刚刚亮起的天光,和撒太子启程回宫的车辕,这火就突然从某一处着起来了。很快便火光映天,就算撒府仅剩的所有下人们都已经竭力救火,却依然烧了好一阵子才终于被扑灭。

自那天起,撒太子身后的那位麒麟才子便再也未出现在南国人的视线之中,也没有人在被燃烧殆尽的撒府中找到他的尸首。他就此消失在了南国的都城。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有好事之人曾问起太子他那谋士消失无踪他为何一点都不悲伤,按理说失去了得力的助手,就好像打仗时拿走了士兵的马和武器一般,可撒太子却仿佛没事人一样,仿佛那一场大火只不过是个幌子,没有烧掉任何东西。

事实也的确如此。经由飞鸽传来的密信每月接连不断,打开后便是撒太子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他的书房内有一个暗盒,里面塞满了来自炅先生的书信,上面偶是寒暄,更多的则是来自世间唯一的麒麟才子的计谋。他知道他的先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却也知道地方不会放弃同自己的情谊。

 

08

贰贰零年,冬。

南国帝薨,太子即位,大赦天下。

撒太子终于一步一步走上了他始终心向往之的宝座。登基大典那一天,鬼侧妃站在他身侧,替他整理仪容。说来也怪,这太子在前来和亲的湖国公主死后,也并未恢复鬼妃的正位,那正妃之位便始终空闲了下来,而她也很确定,在撒太子登基之后,皇后之位也会一直空缺下去。

“我能知道那个位置究竟是为谁而留吗?”

当礼官来知会他们时间差不多了的时候,鬼侧妃还是没能忍住自己心中的疑惑,喊住了正在最后一次整理自己帽冠,准备离开这座偏殿的撒太子。只因她看到在木兰国送来的贺礼之中,有一个她觉得眼熟的记号,她很确定这个记号属于多年前便消失不见了的炅先生。尽管多年的宫廷生涯让她学会了将许多疑问咽进肚子里,但是这一个始终像是横贯在她同撒太子之间的问题,她无法忍耐。

“一个……不可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

撒太子点头,最后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抬眼看向大开的殿门外的蓝天,眨了眨眼睛,抹去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没有再多说,便离开了这里。

登基大典复杂隆重,他始终紧绷着自己的神经,直到礼官一声“礼成——!”出口,他才终于卸下那份紧张的感觉,端坐在宝座上,接受阶下百官和来自别国的使节的祝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而我现在终于站在了终点。他想着,在宽大的袖摆内捏紧了手中握着的那封信,上面是寥寥几语的祝贺,落款却是多年如一日的“你的先生”。

他虽然未提,但身边亲近的人都明白,这是他收到的,最称心如意的贺礼。

三个月后,南国突然举兵入侵西域六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除却木兰的五国拿下,随后对木兰形成了包围之势,却再无下文。没有人理解南国这是在做些什么,明明只消一声令下,他们的铁骑就可以轻易撕碎木兰国的防守,将这最后一国也捏于手中。但是难过军队却没有侵犯木兰半步。

就连木兰国内的大部分人也都对此感到不解,他们虽然国小,却并不惧怕战争。而只有他们的监国大人最明白不过这件事的缘由究竟几何。

“太子殿下,您终究还是心软啊。”

炅先生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教导木兰的太子,那个孩子确实心软,就连一只猫都舍不得掐死。可那年幼的太子并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到底是不是在数落自己,看到炅先生那副怀念的神色,他很确定他在说的并不是自己。那顽皮的太子悄无声息地溜走去找他的侍从玩起了捉迷藏,等炅先生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就找不见了踪影。

他摇了摇头,决定暂且放过自己顽皮的侄子,从飞来的猛禽脚上拆下了一封小信,打开不出意外是熟悉的字迹——

「先生,我想一个只出谋士的木兰,对我一统天下不成威胁,对吗?」 

他将信纸叠起收好,拢紧身上的大麾,摩挲着仍然温热的乌色手炉,出神地望着花园角落里他亲手栽植下去的枇杷树,深绿的叶子在东风的吹拂下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算是回答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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